俺爹倒是很镇定,平静地问:“女人家家就喜欢咋呼,嚷嚷什么,有啥好嚷嚷的。把话说清楚,究竟怎么回事?”
“爹,你们把我过继给水鬼的时候,就没打听清楚吗?人家是个年轻小伙子,死的时候才25岁,现在他要我跟他结婚。”我哭着说。
爹挠了挠头,琢磨了一会儿,又问:“你说的是真的?”
“她说得是真的。”
秦水修突然用我的嘴巴说道,但是发出来的是他的声音。
爹娘顿时大惊失色,他们的眼神里充满了诧异和惶恐。我还是头一回见到父母这个表情,看他们自己的亲生女儿就像看怪物一样的表情。
“二位不必惊慌,我此次是为提亲而来。”秦水修扫视了一眼屋子继续说,“当初你们单方面将秦丢丢过继给我,我没有接受。我并不是把她当成干女儿在看待,而是作为新娘在庇佑。她对我来说是唯一的,我今晚上就会娶她。这来是通知你们的,你们准备一下。”
我从未像现在这样想抽自己大嘴巴子,我的嘴里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。
俺娘听完以后,基本上傻了。
还是俺爹沉得住气,慢条斯理回秦水修道:“事情发生得太突然,我们得张罗一下。按规矩,娶亲之前男女双方不得见面。你先回去,到了天黑之时你再来迎亲。”
“那好,天黑之后,我会带着迎亲队伍从水湾过来。”
秦水修说完,我身体一松,感觉到他已经离开了。
“他走了。”我说。
俺爹双腿一软,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。
“他,他还,还有迎亲队伍?”爹不可思议道。
我点了点头。
“那就糟了,他一个人来还能糊弄,要是还带着一帮子小鬼来,我们怎么收拾?事情万一闹大了,邻里乡亲不得笑话俺们。”
我皱着眉不敢吱声,我当时哪里想到这么多,只想能拖一阵是一阵。要是让爹知道请迎亲队伍是我的主意,还不得揍我一顿。
娘这会儿也缓过神来了,唉声叹气道:“俺的娃啊,你命咋就这么苦。当年神叨子说要把你过继给水鬼,保你无病无痛,没想到竟招来这么档子事。”
神叨子将近五十来岁,是个半灌水的道士,听说有那么一点点本事。但是在我们这些年轻人看来,他就是一骗吃骗喝的神棍。
爹双眼一亮,拍着大腿说道:“我这就打电话给神叨子,把他请过来,问问他怎么解决这事。”
这个电话打得也不是时候,神叨子这会儿子正在村里跟几个寡妇吹牛聊天。那些寡妇成天闲着没事干,顶着贞节牌坊又不找老伴。要么逗逗没婆娘的和尚道士,要么就是扯扯张家多长李家多短。
俺爹把我的事情在电话里跟神叨子一说,那些寡妇听了以后马上开始疯传。还没等到神叨子跨进我们家的门槛,村里没事干的人基本上都进了我们家院子。
站着说话不闲腰疼的人说:“秦丢丢从小过继给了水鬼当女儿,现今又要嫁给水鬼干爹当媳妇,真是乱得可以。”
心肠慈悲的又说:“丢丢这丫头命苦啊,恐怕是活不过21岁了。”
俺娘听到这些话,在里屋一把一把抹眼泪。
我瞅着心疼,安慰她道:“就算嫁给秦水修也没事,我已经去过他家了,死不了的。你看我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么,他只是娶我,又不是吃我。”
爹把神叨子请进里屋,还没商量,神叨子就掐起了指头。我看到他那副神叨叨的样子就担忧,他师父给他的名字还真没白起。
神叨子掐了掐,又自个儿嘀咕了几句什么,跟着对我说:“丫头,这回你是非嫁不可。”
我不依道:“那怎么成,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?”
神叨子又问我:“那水鬼可叫秦水修?”
哟呵?没想到这神叨子还真有两下子,连水鬼的名字都知道。
“你怎么知道的?”我问。
神叨子晃着脑袋,悠哉地说:“山人自有办法。”
俺爹拆台道:“刚才我们进来,听见你跟你娘说的话了。”
我瞪着神叨子,冲他瘪了瘪嘴,心里满是埋怨,但嘴上不敢说。就算他是神棍,我们现在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,指望他了。
俺娘耸着鼻涕对神叨子说:“老哥子,你就给想想办法吧。当年也是你给出的主意,要俺闺女过继给水鬼。如今水鬼要人,我们怎么是好?”
神叨子苦笑道:“十几年前,我道行不是浅吗,再说水鬼不也保佑了丢丢丫头这么多年。我仔细算过了,他应该是明朝年间的死鬼,距今整整五百年。若不是碰到这个年数坎,他也不会非得丢丢丫头不可。”
“他五百年,跟俺们丫头有什么关系?”爹问。
“这你们就有所不知了,水鬼一般都会招替身,这样他才能够转世为人。五百年都没有害过一个人的水鬼,可想他要承受多大的怨气。当时我之所以要让丫头过继给他,就是因为他没害过人。而如今,他怕是压不住内心的怨气了,需要找个与他结过缘的处子结合,来消磨怨气。不然的话,五百年的怨气一旦暴走,恐怕整个秦水湾都会被他毁掉,无人能救。”
听完神叨子这段话,俺爹和俺娘的神色就更加凝重了。
外面吵吵嚷嚷,让我很心烦,尤其是小孩子的打闹声。那些起哄的半大孩子们,竟然还在唱着:“鬼新娘,鬼新娘,秦丢丢要嫁给水鬼做新娘”。
我想起了小时候,同龄的小孩都不跟我玩。因为我有个鬼干爹,大家都怕我。经过他们这么一折腾,估计今后就更没人敢靠近我了。
爹娘和神叨子合计了一会儿,然后三人通了一气。都来劝我,让我跟水鬼秦水修好好过日子。说什么他是个善良的水鬼,还保佑了我这么多年,不会害我。什么哪怕是为了整个秦水湾,我也该报答秦水修这个恩情。
就这样谈妥了,也不管我同意不同意,就跟看热闹的村邻说,他们今晚就嫁女儿。好事的村邻也热情,一窝蜂挤进屋里,帮忙打扫的打扫,布置的布置。
才过了两个钟头,我家一下子就变得红彤彤喜洋洋,张灯结彩。我也被婶子姑娘们按在梳妆台前,画了新娘妆,还穿上了她们以前结婚时穿的红衣裳。
看着镜子里面漂亮的新娘子,我觉得那不是我,是古书中记载的那些献给河伯的活祭品。那些未婚的姑娘都是被打扮得漂漂亮亮,然后扔进河里祭神。没想到在如今这个信息化时代,还会出现这种封建的活动,还是发生在我身上。
神叨子说等到迎亲队伍一来,就为我和秦水修主持冥婚。要让天上、人间、地下都知道,我们是名正言顺的夫妻,这样就不用担心水鬼害我。我倒是觉得,天上地下的未必会知道,但人间是肯定会轰动了。还好这里离城市远,没有记者什么的,否则我的脸会丢到地球的另一边。
天很快就暗下来了,欢快的唢呐声滴滴嗒嗒就从水湾那边传了过来。一想起那些涂着红脸蛋的纸人,是他们拿着唢呐在那里吹,我汗毛都竖起来了。
神叨子在院中开坛设法,说是要请月下童子来坐镇,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开证明登记之类的。大家都瞧着他,像杂耍一般挥舞着桃木剑,又是喷火又是跳圈。嘴里还念念有词,什么天灵灵地灵灵,给点面子行不行……
神叨子刚念完词,忽地狂风大作,院门扇得砰砰直响。接着神坛的烛火灭了,电灯也停了。只剩下几盏装饰用的大红灯笼,光线很暗,但也能瞧得见影。
“糟了,怕是把不该请的请来的。”
神叨子话音刚落,“砰”的一声,突然从天而降一口漆黑油亮的大棺材。暗红的灯笼光打在棺材上,就像被血染过一样红涔涔的。
院子里顿时炸开了锅,大家一哄而散,四处逃窜。
那口大棺材就停在神坛的前面,我站在堂屋当中,正眼瞅着这一幕,吓得身体都僵住了。神叨子那个不中用的,竟然蹲下身藏在了神坛底下,还一个劲儿地冲我比手势,叫我别声张。
吱呀——吱呀——
棺材板一点一点翘起,压出骇人的响声。
砰!
棺材盖彻底被里面的东西掀翻,跟着一只皱得像树皮一样的古铜色的大手从棺材里伸出来。那只手忽然飞出棺材,一把扫开了神坛上的东西,香炉和酒罐摔倒地上砸得乒乓直响。神叨子蹲在神坛下面抱着头,吓得浑身直哆嗦。
“喂!”
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,竟然吼了一声。
那只手停了下来,接着从棺材里坐起来一具干瘪的尸体。尸体晃了晃脑袋,皱巴巴的皮肤渐渐胀了起来。
我在内心不断地默念:这货不是秦水修,这货不是秦水修。
干尸彻底活了以后是一个中年胖子,他身上锦衣玉器,看上去是个古代的大财主。他用灰白的眼珠子打量了我半天,然后露出一口镶金的牙。
“美娘子,我来接你了。”他色迷迷地对我说。
“你不是新郎,你是谁?”我问。
“嘿嘿,等会儿就是你的新郎了,我是罗家古墓的主人。”老鬼不怀好意地说道。
罗家古墓是附近山上一座大墓,连盗墓贼都不敢进去,都说里面闹鬼。没想到,这个传说竟然是真的。人们都称他为罗老鬼,村里还流传着关于他的怪事。他生前是一个大财主,娶了很多房姨太,但他死后,那些妻妾一个也不见了。
“你不要乱来,我丈夫马上就到了,告诉你,他也不是人。”我警告道。
“等他来,黄花菜都凉了,不如趁现在跟我快活去。”他扫了一眼四周又说,“我可是很久没开荤了,这些人看起来都很可口。”
神叨子躲在神坛地下,不停地冲我作揖,意思是让我从了老鬼。跟着他又比划道,他会再想办法,尽量拖到水鬼来。
我瞥了一眼里屋,爹娘正护着邻居家的一群孩子呢。
“我……”
我还在犹豫,那只鬼手突然就朝我飞了过来,揪着我的衣服就把我扯进了棺材里。跟着棺材盖一下子就关上了,盖得严严实实的。我手背触碰到老鬼的身体,冰凉得像铜皮,他的皮肤又缩了水皱巴巴的。
我躺在干尸旁边,急得用力拍打棺材盖,却一点儿反应都没有。身子一晃,应到棺材飞起来了。我大哭大喊也没人理我,我还不想死。与其躺在干尸旁边,我宁愿嫁给水鬼当老婆。
等我哭喊得没力气了,棺材也落地了。棺盖一翻,带着回声的脆响把我惊了一跳。
罗老鬼又活了过来,但依然冰冷得像铜块。
“美娘子,这就是我的府邸。”他说。
好一座金碧辉煌的死人坑,墓壁上雕刻精美,陈设全都是值钱的古董。因为我学的专业,加上经常和同学去一些展览馆,所以对这些还是有一定了解。里面有很多条墓道,应该还有不少墓室。
我见罗老鬼对我暂时没有恶意,而且要从这么大又复杂的古墓里逃出去不简单。便想着跟他先拉好关系,等摸清了门路再逃出去。
“你可真有钱。”我奉承道。
罗老鬼笑道:“你要是从了我,这里的一切都是你的。”
我暗骂道:从你妹!有这些管屁用,又不能拿出去使。
“死鬼,不要那么心急嘛。”我咬牙说道,“人家人生地不熟的,也没说带我去熟悉熟悉环境。”
“美娘子,老爷我可是等不及了。”
罗老鬼说着就把我抱了起来,然后走进了一条很宽敞的墓道。墓道那头有一间大墓室,里面竟然是卧室的摆设,应有尽有。看样子,那就是罗老鬼的寝室,也就是主墓室。
他把我放到床上,我心里暗骂神叨子,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在想办法。还有水鬼秦水修,究竟有没有诚意娶我,新娘都被别的鬼拐跑了。就算不是真心想娶我,好歹也看在我叫了他十几年干爹的份上,来跟同行打声招呼吧。
眼瞧着罗老鬼就要扑过来了,我急中生智,又来一招缓兵之计。
“老爷,你等会儿,总得让我卸了妆吧?”我敷衍道,“你难道不知道,卸妆也是闺房之乐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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